图玛盘膝坐在毡垫上仿若一块沉默的石碑。
她身披鹿皮萨满袍袍角垂挂着干枯的鸟骨与铜铃那些铃铛在无风的帐内悄然作响如幽魂在北地雪林间呢喃带着一种来自远古的森冷低语在空间中徘徊回旋。
她的面庞深深褶皱皮肤像干裂的苔石仿佛岁月曾一针一线在她脸上绣下整部民族的梦魇与传说。
银灰色的发辫垂落胸前被火光映得如同雪夜中结霜的藤蔓。
她静坐不语眼睑微闭面容无悲无喜如一尊刻在悬崖上的神像。
但没人敢以为她沉睡。
所有人都知道那双眼睛一旦睁开便能越过皮肉骨血直刺人的灵魂深处——看清那些连本人都不敢承认的裂痕与畏惧。
整个大帐内连咽口水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烛火摇曳影子在帐壁上扭曲交缠仿佛早已死去的祖灵正在低头俯视。
谁都不敢开口。
因为在图玛面前说错一句话不只是对神灵的不敬更是对整个部族的记忆与祖先的背叛。
图玛未言却已如一口深井将空气与情绪一并吞没。
沉默不再只是沉默而是一种等待——灵魂裁决前的肃穆静候。
终于她动了。
图玛缓缓起身动作轻缓却让人心头一紧。
她身形瘦削高大如干枯的松树身上那袭黑色长袍因年久失修而缀满兽骨、羽毛与金属碎片走动间发出不协和的铿然撞响宛如夜间山林中猛兽低吼。
她手中握着一柄枯骨所制的权杖杖身布满裂纹顶端嵌着一颗狼牙在火光下闪着苍白寒芒如风雪中咧嘴冷笑的死物。
图玛站在火盆旁嗓音干涩沙哑像是寒风掠过枯林:“大家——先安静。
” 全帐无人敢动。
图玛缓缓踱至中央跪地铺开一张染着暗红斑痕的兽皮其上印着隐约可辨的符纹与手印仿佛来自梦魇深处的图腾。
接着她从袍中取出两件圣物:一枚嵌着银边的狼牙坠子和一块血红似凝固鲜血的玉石神色庄重地将它们摆在兽皮上。
图玛闭目凝神口中开始缓缓念诵古老咒语。
那声音低沉悠远如风吹骨穴如石落深渊仿佛从地底下冒出的声音不属于人间。
就在这时帐外风声突起一阵刺骨寒意钻入缝隙吹得铜铃狂响如万灵齐哭。
火盆中的火焰骤然一跳从柔和的橙黄变成了诡异的赤红映得众人脸庞扭曲如鬼面。
几片雪花被风卷入帐内却未熄灭火焰反而在火上轻飘一瞬化作缕缕白烟升腾缠绕着权杖与兽皮盘旋而上。
图玛猛地睁开双眼——那一刻没人敢与她目光相对。
那双眼睛如寒夜狼瞳幽深、冰冷、毫无人情。
她扫视众人声音中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 “古老的预言曾言——”她语调低沉一字一顿如同铁锤叩击祖灵的石碑: “冬至夜冰风交加血自西南而归。
一如母狼的女子将携病子北上伏尔加。
若其子于冬至之夜转危为安我族旧名将复苏黑旄再举群狼将出草原再起。
若其子亡天降神罚保加尔人大祸临头!” 咒语未尽众人已如雷击。
苏古尔皱紧眉头哈桑垂目沉思伊南缓缓点头库尔班眼神游移脸上浮现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
图玛拄杖而立语气忽转肃冷:“若她果真是天命之狼动她一指便是对天对祖的不敬必招神罚。
但若她狼子野心藏刀于怀我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神话化为灾祸。
”她的目光落在大可汗身上缓缓道:“是福是祸须以火试之以血辨之。
”帐内死寂只有火焰呼啸作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团熊燃的审判之火。
争论持续了一整夜火光映照着众人或愤怒、或疑惑、或敬畏的脸庞。
在图玛的调解和大可汗的默许下议会终于达成妥协: 卢切扎尔和她的队伍可以暂时住在保加尔汗国境内的边境附近期限二个月不得擅自离开营地或靠近比尔亚尔; 允许卢切扎尔在保加尔汗国境内停留保加尔汗国为卢切扎尔的儿子治病汗国为其提供珍贵的助产药材和萨满巫师和医生; 允许卢切扎尔属部可派遣一支十人以下的一支队伍前往比尔亚尔市集采购物资;保加尔汗国可有偿平价帮助卢切扎尔属部过冬包括提供粮食和牲畜草料。
两个月后队伍必须离开违者将被视为敌人格杀勿论; 这份命令用黑羊血书写以火封印正式传达。
图玛亲自取黑羊之血调制墨汁以枯骨为笔在一张处理过的牛皮上缓缓书写命令。
字迹遒劲如刃笔锋起处仿佛带着火焰的温度落笔之间似有雷鸣之声回荡帐内。
末了他低声念诵古语滴上数滴牛脂将牛皮置于火盆边缘轻烘。
一道暗红色的萨满火印缓缓浮现隐隐散发出焦脂与香草交融的气味如同神灵低语。
图玛将那封封缄完毕的牛皮文书郑重递给艾克·本·阿图尔眼神深邃如夜语声低沉而缓:“今夜必须送到卢切扎尔营中。
快马加鞭不得迟误——她所带之子非凡胎肉骨天命绝不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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